我是一个老媒体人,媒体讲究时效性,追求比其他媒体“快”,而我却一直喜欢那些花大量时间、倾注了心血和态度的手作器物和技艺,朋友索性给我起了个名号叫“尚志先生”,他们说取“玩物尚志”之意,我有点不好意思,觉得匠心和情怀还是应当抱有一些敬畏的,不敢沽名。
一次朋友的工作室要筹备开张,我早早地就受邀,要备份礼,跟大多数人一样,我也遇到了不知道送什么的尴尬和困境,思来想去,还是难以定夺。
其实,中华五千年,送礼古有之,该送的实物礼品都有送过。想着既然是送礼,“送”就不要不好意思、大大方方的,“礼”都是实实在在物质的东西,如果有心,自然送出去就有“意”。慢慢的我不再纠结送什么,而是怎样有“心”。我这样想着,就把“送什么”回归最初——“红包”!然后在“红包”上花心思,将物质的礼品加上“心意”。平时好玩手作器物,就想着借用手作艺术的技艺去表达“心意”。
于是,本是简单的事情竟变成了一个不小的工程。
我请来了《中国画画刊》的主编陈青洋老师,她是国家一级美术师、浙江画院专职画家,请她帮我设计了这套红包。然后又找到雕版水印师傅、定制宣纸,付诸印刷。
即便是最俗的红包,也能翻出这么多的花样来。
一起制作红包的过程中,陈青洋老师感知我喜爱手作艺术,送了我一本新出的画册《画﹒家》,作为礼物。我翻阅到207页的时候,无意中看到一幅年画,从未见过却又似曾相识,是财神年画——《招财进宝》。
财神年画——《招财进宝》
这幅画很特别。
画面中各路财神以中轴线布局,人物大小对称分布,既有一种现代意识的财神组合,遵循了传统财神文化的精髓,又融合现代审美,极富设计感。
于是,我做了第二个决定——用雕版水印来做一幅这样的财神年画。
我来到莫干山脚下的一间普通民居,名为“伴山楼”,主人姓徐名迅,是位著名学者,隐居在此,写过不少书,其中有本书就叫《财神》,听名字似有江湖气,但见解却很独到,我正是闻此声而来。
我和徐先生有了一次深入的交流,他对财神文化的解读更坚定了我做这幅财神年画的决心。徐先生说,财富是一种福报。君子爱财,取之有道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财神主管富贵,一心向善,积德行善,会得到财神的庇护和赐福。
通读了财神文化,确定了内容设计和绘制,接下来,我需要一块板来做雕版。最合适的当属梨木,因为梨木在打磨之后,表面最为细腻,而且梨木的木质纤维也最利于雕刻,是雕版水印的不二之选,最利于雕刻和水印的表现。
但常见的梨木板不过十几厘米,要寻找到宽度适合雕刻这张财神年画的梨木板,却是极难的,因为梨树在生长到一定年限之后,结出的果子就会干瘪味涩,被果农抛弃。幸运的是,我辗转找到了隐居在独山十年有余的一位台湾版画收藏家,巧的是,也姓徐,在徐先生那里,中国近现代版画名家的作品几乎无一缺席,而我对传统雕版水印也尤为关注。
在得知我们的来意之后,他带我们进了一个房间,在不显眼的一处角落,我们把当中最大的一块挑了出来,幸运的是这块梨木独板竟有40几厘米宽,正好符合我的要求,极为罕见。一百年以上的梨木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,这棵树的树龄至少在两百年以上。两百年,见证着风霜雨雪,见证着天地荣枯。想到这块独板将要用于这幅财神年画的制作,我有种莫名的感动。
要做这幅财神年画,我还需要适合的纸用于印刷。
因为年画最后要做一道“拱花”的程序,要求纸张必须厚实,还要柔韧,否则纸张就会破,“拱花”就无法做。需要柔韧就必须加檀皮,所以纸浆的比例要适中,檀皮就不能加的过多。光泽度要平整、不毛躁就必须打磨,颜色要一道道印刷上去,纸张的吸水性就要极佳。因此,各种元素都需要最最适合的调配。
多方比较之后,我选择了安徽泾县的宣纸,宣纸的寿命可达1050年,而且质地不会发生变化,被誉为“纸寿千年”,这也是我决定用宣纸作为财神年画定制用纸的原因。这张纸你放久了,也能成为古董。
我邀请黄小建,他是国家级非遗项目、杭州雕版印刷项目传承人。我们一道来到泾县,发现曾经的红旗宣纸厂早已停产,取而代之的是这里数不清的小作坊,唯一的大厂就是红星。最终,我们找到了一位有着几十年经验的制纸老师傅。
有了板和纸,接下来就是对细节的精益求精了。为了凸显武财神的辟邪之意,我们特意选用了矿物和植物颜料,在其红袍上加入朱砂。在金元宝的绘制上,黄小建先生采用了一门濒临失传的绝技:饾版拱花。为了取吉利进宝的彩头,我们严格遵照鲁班尺,将年画的画心锁定为宽40.8cm,高60.3cm。
我们还做了一件让很多高手觉得不可意思的事,将看起来最俗的财神、聚宝盆、摇钱树、铜钱以及看似最艳俗的红、绿、金、银等大俗色彩进行精巧组合,竟呈现出惊人的大美大雅之貌。
最后,由南宫秀独家设计《招财进宝》纹饰的画包。
我作为媒体人一直以来都有为文化传承发声的责任,虽然自己扛不起不让文化断层的重任,但我觉得这样的事情总要有人一点点的去做,一点点的去影响。
《一代宗师》有句台词:为什么武术叫功夫,因为功夫就是工夫,就是时间。无论是一块板,一张纸还是一幅画,一把刀,都耗费了画家和匠人极长的时间。每一幅作品都是画家和匠人极其丰富的技艺沉淀,以及倾付大量的艺术匠心。
刀刀都是岁月,笔笔皆是人生。
珍贵的艺术作品应该是稀有的、不可复制的,不能作为普通的消费品,也不能重复购买。而雕版水印还具有损耗性,在摹拓一定数量之后,其效果就会受到明显的影响,为了保证每一幅财神年画都可以完美呈现,我们严格限制数量,一次印刷后,所有雕版将作封存。
并且,每幅作品均有出品编号和版权标识,由画家、雕版师、出品人三方共同签名和盖章。因全手工制作,细微之处略有差异实属正常,每款均独一无二。
财神年画细解
财神年画制作主要过程